文／陳莞欣 攝影／日日寫真工作室、雲門舞集舞蹈教室

 

和自己的身體，時常處在一種拔河狀態？

 

若想對抗時間作用在身體上的力量，必定得動。在一個個伸展、旋轉與跳躍當中，讓緊繃的肌肉鬆開，僵硬的部位變得柔軟，沉重的步伐變得輕盈。

 

雲門舞集舞蹈教室教師廖祖儀觀察，愈沒有動身體習慣的人，隨著年紀增長，會愈難隨心所欲地使用身體。骨盆髖骨和膝蓋後側的肌肉可能會變得緊繃，讓身體難以彎曲。胸部肌群則會萎縮，導致彎腰駝背。平日缺乏活動，也會讓肺活量愈來愈淺。

 

50世代的我們，一路念書、工作、操持家務。大腦動得多，卻多半和自己的身體不熟，甚至傾向壓抑身體的感受。可50歲以後，身體的存在卻愈來愈「有感」：會疼痛、會鬆弛、會老去…。讓律動成為生活的一部分，不只是為了健康，也是一次重新認識自己的機會。

 

即使變老，也要以自己順眼的樣子老

71歲的馬維楓染了一頭彩色頭髮，旁人經過，總忍不住多看兩眼。她主張，「老，一定得老成自己看得順眼的樣子。」

 

71歲的馬維楓，染了一頭引人注目的彩色頭髮。她笑說，老了，還是要讓自己看得順眼。

 

馬維楓在雲門舞集舞蹈教室上了7、8年的生活律動。在此之前，她是廣播公司的高階主管，家有4個女兒。辦公室坐久了，照顧孩子又忙，難免疏忽了身體。特別是65歲以後，身體的僵硬感特別明顯。出門旅行，也容易閃到腰、扭到腳。她最在意的是彎腰駝背讓人顯老，「我脖子後方長了一個很醜的『駝峰』。」

 

跟著音樂擺動身體看似不難，對馬維楓而言，卻是十足的自我突破。她自言，同事眼中自己形象正經，甚至有點嚴厲，不像隨時能手舞足蹈的人。其實，她一向喜歡音樂、舞蹈等「美」的事物，只是平日少有機會表現。

 

剛開始跳舞，難免彆彆扭扭。馬維楓說，「我那時放不開，動作都很醜。不像那些不怕害羞的人可以大大伸展雙手。」在跟隨老師律動的過程中，她逐漸找回失落的空間感和使用肌肉的能力，讓自己打開心房，自在起舞。

 

「我覺得老不老不是用年齡判定，而是你的姿態。有些年輕人彎腰駝背，看起來就像老人！」馬維楓說。她很滿意跳舞為自己的身體所帶來的轉變：健康、挺拔，還讓駝峰消失了。

 

跳舞讓我知道，不能對身體傲慢

 

62歲的汪詠黛，曾在報社擔任編輯長達27年。她說，學跳舞最難的，其實是放鬆。

 

「我們習慣當好學生久了，一定會努力想做到跟老師一樣。但愈努力，愈無法放鬆。」汪詠黛笑說，自己過去是典型「四體不勤」的文人，才45歲就有退化性關節炎和嚴重的下背痛。每每回到家，都要趴在地上休息好一會兒才能起身。

 

50歲前後，汪詠黛開始到雲門舞集舞蹈教室學習生活律動。往日認真的性格使然，她希望自己能模仿老師的動作，做的和專業人士一樣漂亮。但太用力的同時，卻忽略了身體受過許多舊傷。每一次的不當使用，身體都會用疼痛表達抗議。

 

「我對身體有很多慚愧，也理解了自己是多麼的傲慢。」汪詠黛形容，跳舞，其實是和自己的身體談戀愛。要了解、傾聽，最終和解。某個動作不舒服時，她會向身體道歉：「對不起，過去沒有好好對待你。」班上同學也鼓勵她不用急，一步步慢慢來，「你已經很好了！」

 

汪詠黛在學習律動的過程中，學會了對身體謙卑。

 

汪詠黛回憶，中年以前的自己，活得像八爪章魚。個性急躁，不論在公司或家裡，都習慣把事情一把抓。「我總是想著要盡力、太盡力，把自己的力氣用到滿。」但在學舞的過程中，身體的無能為力，反而是提醒自己傾聽內心的聲音：接受自己做不好，然後放下對完美的執念。

 

釋放被壓抑的自己，享受學習的快樂

 

在回台灣以前，62歲的劉鴻祖在加拿大生活了30多年。他和同輩男性一樣，一路用功念書到大學，而後當兵、出國留學。升學之路尚稱順遂，對音樂、舞蹈等「非學科」的興趣卻有些被壓抑。

 

「大學畢業的時候，雲門剛成立，一點舞蹈基礎都沒有的我竟然應徵上了。可是我那時沒有勇氣。」劉鴻祖回憶，當時的社會氛圍並不鼓勵男性選擇一條非主流的路徑。他當完兵後隨即出國，在加拿大取得博士學位，最後在當地從事空服員工作直到退休。

 

2016年，他回到台灣，重新來到雲門舞集的練舞場體驗不同的舞蹈形式，之後又到雲門舞集舞蹈教室上課，總算有機會一圓年輕時的夢想。當然，60歲和20歲的身體，已是不同的狀態。「我有時會同手同腳，協調性不那麼好。或是腰彎不下去，覺得很吃力。」

 

這樣的學習令人挫折嗎？劉鴻祖一點也沒覺得。對他而言，後中年的學習和升學階段不同，過程永遠比結果更重要。來到教室，就是歸零、重新開始。「你賺過大錢或當過總經理，都不代表你現在可以跳很高啊！要把背了一輩子的包袱丟掉」。

 

 

 

年過60後再學舞蹈，讓劉鴻祖體驗到學習單純美好的樂趣。

 

劉鴻祖說，到了現在的年紀，他漸漸體悟到人生而不同，不需要用別人的標準衡量自己。學習不一定要有立即的回饋，即使只是在教室和同學聊天、做不到動作時躺在地上聽音樂，都是一件快樂的事。

 

一輩子讀了許多書，劉鴻祖笑說，他終於開始享受學習的樂趣。他發現，舞蹈其實沒有那麼高不可攀。宇宙萬千，乃至於生活中的習以為常的事物，都可以融合為律動的一部分。「像現在這樣，沒有負擔的追求對舞蹈的熱情，也是一種幸福！」他說。

 

雲門舞集助理藝術總監李靜君曾說過，「了解身體的鬆緊，就明白人生的鬆緊。」

 

國外研究顯示，人在思考和動身體時，使用的是同一組神經迴路。一個人動身體的習慣，會影響到他的思考模式。50歲後學律動，不只是鬆開緊繃的身體，也讓心達到真正的開闊與自在。

 

出刊處：50+／雲門教室熟齡學員：了解身體的鬆緊，就明白人生的鬆緊！

出刊日：2018／09／21